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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企业发展研究所课题组

新冠疫情发生以来，中小微企业、创业企业受到严重冲击。除了疫情不可抗力导致的复工等问题之外，困扰创业企业发展的长期生态建设问题也被强化。只是这些问题在非疫情条件下并未得到足够的重视和改善，在疫情冲击引致的极端条件下，这些问题的严重性更为突显，不仅是发展的问题，更是成为了“要命”的问题，集中体现在人才链、资金链、市场链、供应链的“四链”问题。

一、“人才链”不全限制生产经营活动效率

企业的有效运转是多部门人才协同的结果，人才链包括多部门人才协同和人才技能提升两个方面。人力资源本就是企业发展的生命线之一，在疫情期间体现更为明显。多部门人才协同效率低。人才无法返回工作岗位和新一轮的招聘期内无法完成人才接续，都将影响企业的发展。据对南山区340家中小企业的调研数据显示，人员流动困难、人员不到岗或招聘难已经成为复工面临的最大难题，占比33%。目前各地抗疫的力度较大，对人员流动管控较严格，多个企业反馈复工比例仅为60-70%，远低于往年的80-95%。广州一家包装材料的制造业企业，一共15人，正常复工的人员只有5人。比到岗人数少更令企业为难的是市场和技术部门的关键岗位人员无法复工，对业务产生了重要影响。一家深圳市南山区的高科技企业表示，企业市场经理、关键技术人员和工程师因生活所在地疫情管控“封城”无法返回深圳，已经严重影响了项目的交付进度。

图1 深圳市南山区中小企业复工后面临问题调研

人才技能水平跟不上。技能提升是一个长期问题，疫情期间体现最明显的是“业务数字化”的管理技能和工作处理技能跟不上。深圳市南山区一家文化产业企业的人力资源负责人表示，以往公司也采用微信等通信和办公软件进行办公，但大规模的多部门远程协同办公尚属首次，这不仅对管理人员素质提出了挑战，对企业员工数字化处理业务的能力也提出了挑战；虽然企业今年将加大在这个方面的招聘力度和培训力度，然而疫情的延续可能导致今年高校应届生招聘工作推迟，以及由于各地限制人员流动导致的面试难题。除此之外，由于未来面临的部分企业倒闭风险，就业市场短期内可能会迎来大批以降低工资为代价换取就业机会的熟练员工，这将在一定程度上与应届生竞争就业机会。同时，这种以行业熟练员工为基础搭建的人才团队，虽然可以在短期省去部分培训成本，但会令创业企业忽视对其内部人才培养机制的打磨，这种人才结构长期来看也并不稳定。

二、“资金链”延迟可能推动企业提前掉入“死亡谷”

一般来讲，在创业的4-8年企业会进入“死亡谷”，成长变得缓慢，经营性资金匮乏，处理不好会退出市场。疫情下突出体现在三个方面：现金流约束、债权融资难、股权融资延迟。创业者面临现金流危机。相对于大企业，中小微创业企业的现金流一般只能维持不足3个月，较少预留6个月及以上。深圳市南山区中小企业复工问题调研发现，超过90%的企业经营性流动资金受到影响，89%的企业表示业务结算款项存在困难，营收状况回款周期拉长。珠海市一家环保与节能技术及工程公司总经理表示，目前最大的压力来自资金，场地租金、员工工资、社保、在建工程设备租赁费用等，预计今年首季度无营收的情况下，成本支出压力巨大，企业徘徊在崩溃的边缘。

图2 深圳市南山区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调研

企业债权融资缺乏有效信用工具。创业企业针对现金流紧缺问题，首先是进行债权融资，其次才是股权融资。然而，创业企业往往轻资产、抵押物少、风险高，对于追求利润的金融机构来说，传统的风控授信工具无法实现对中小微企业普惠的金融*。深圳市南山区科创局在线科技金融平台近期开展的一项调研显示，偏向于短期借款的企业占62.94%，没有担保公司给予担保的企业占68.24%。在没有*的原因方面，中小微创业企业面临*利息高、审批时间长、手续复杂等问题的占44%，传统的抵押和财务指标授信工具下难以获得*的占25%。近期，尽管人民银行已经释放大量的流动性，但按照惯例，银行在现有风控监管体系下，*资金仍将绕过中小微企业。

图3 深圳市南山区中小企业债权融资困难原因调研

企业股权融资大幅延迟或将崩断资金链。即使在没有疫情的情况下，一般股权投资都需要1-2个月尽调，融资交易也需要4-5个月。因此，上半年的融资需求一定会拖到下半年来兑现。如果疫情持续，那么创业企业全年股权融资都将非常难以实现。另外，在疫情背景下加*长的新业态，如远程医疗、在线教育、生鲜配送等，也会转移创投资本的注意力，从而使在疫情前正处在融资阶段的部分创业企业丧失投资机会。目前，深圳多家创投企业表示已经大幅减少出差审批，前海一家基金管理公司表示已经停批4月份之前的出差事项。对于融资需求强的企业来说，没有保持6个月以上的现金流，那么就可能面临倒闭的危险。部分企业的融资谈判或将面临估值下滑的窘境，拟走上市融资通道的企业可能会因为疫情导致今年难以满足业绩连续增长的上市要求，上市之路或将遥遥无期。

三、“市场链”两端挤压创业企业生存空间

一般而言，创业企业可分为“生存型创业”和“机会型创业”两种。在这次疫情中，两种不同类型的创业企业均一定程度上表现出了市场抗风险能力明显不足，反映出了创业企业在建立客户粘性、开拓市场、供应链管理等方面的能力欠缺。“生存型创业”企业大都面临停业危机。“生存型创业”企业面临的生存难题主要体现在客户流失。一般而言，这类创业企业从事的是技术壁垒低、不需要很高技能的行业，是解决就业的重要载体，然而其具有竞争激烈、利润薄、抗风险能力弱的特征。创业企业要求高现金流转率，快进快出。在疫情条件下，丧失既有客户及持续性顾客流失导致企业破产的风险持续上升。例如，往日繁华热闹的深圳市罗湖区的东门和水贝珠宝业片区，餐饮、住宿、零售等基本处于停业状态。一家深圳受访的餐饮企业表示，店铺客流量减少了90%，基本处于停工状态，还要支付门店租金、人工工资、防疫消毒支出等，保守估计每个月都有超过5万元的损失。线下的餐饮、零售、旅游等行业全面停摆，而人们对未来收入预期的谨慎也会影响线上销售，告别是对占线上零售商主体的小微企业及个体经营者受到疫情影响更大，面临资金压力带来的停业危机。“机会型创业”企业大都面临客户转移危机。不同于“生存型创业”企业的客户流临时骤减，疫后可能会出现消费反弹，“机会型创业”企业的客户流失往往是不可挽回的。近两年国际贸易形势恶化，欧美日韩等国际客户需求，有向东南亚等地转移的趋势，这次疫情中部分国家已经限制了客户与中国的往来，可能会加剧这一趋势。一家深圳市南山区的制造业企业表示，春节前谈好的两家欧洲企业订单，可能会由于无法开工导致订单的流失，国内客户也可能转移至其他能够尽快提供货源的企业。一家在罗湖的软件外包服务公司服务于全球最大的IT公司，客户春节后就催促软件外包人员到现场办公，但该企业并未拿到复工审批，导致迟迟不能进场，不仅可能拿不到客户按工时计费的服务报酬，还可能影响企业在客户供应商名单中的信用，导致订单的减少甚至丧失。对于“机会型创业”企业来说，如何在疫后提升产品的技术水平，增强产品的不可替代性，增加客户粘性，将变得更加重要。

四、“产业链”生态抗风险能力有待加强

产业链的生产环节、流通环节以及园区平台，已经成为创业企业应对疫情冲击的“卡脖子”环节。生产滞后的中小微企业可能产生大影响。产业链的断裂，上游的原材料和下游的客户的任何冲击，都可能给创业企业以致命打击。由于劳动的相对比较优势还没完全消失，高劳动密集型生产、低数字生产和低智能制造的企业还占很大比重，疫情对于企业开工的影响比较严重。中小企业与电商（线上销售）紧密相关，因为中小企业不开工，直接影响到了电商、微商、跨境电商等货物储备少，甚至无货可卖。这种影响还将持续向产业链其他环节传导，体现在产业链的不同环节只是时间上的差异。物流决定企业的生死线。小微企业一般不会挤压太多原材料和中间产品，因此即使开工后库存一般也难以维持3个月。调研过程了解到，库存售罄、配套工厂停工、物流停收是小微生产企业面临的严峻问题。由于供应链和物流的双重压力，中小企业发货周期已经拉长到了45甚至60天。这意味着企业的资金周转率将大幅下降，对于利润率的影响可想而知。因此在有利于疫情防控的前提下，需要对交通物流采取有效疏导措施。没有复工的“孵化链”。“孵化链”的实质是基础的低成本物业+丰富的创业服务。然而，在“复工难”的情况下，综合性的创业和科技服务更加无从谈起。根据对深圳市宝安区孵化器的调研了解到，园区和孵化器申请复工的工作要经过十几道程序，最快还需要10天才能办好手续和开工防疫物资，部分园区和孵化器已经通知企业最早2月底才能入园。很多孵化器和园区的物业由于非国有属性，无法享受政府提供的租金补贴和免租政策，其中的创业企业也无法获得成本补贴。随着2019年创投热度的持续下降，部分盈利模式单一、缺乏创新的孵化载体本身已难以为继。不少孵化器本希望通过春节假期的机会调整自身服务内容和运营模式，但疫情的出现使这些计划化为泡影，孵化载体是否会出现“倒闭潮”值得警惕。

五、结语

我们坚信创业企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韧劲，也相信我国经济发展长期向好的大方向。中国的企业家精神并不会因短期疫情而受到挫败。相反，具有经历灾难或个人挫折背景的企业家更有可能在创业道路上获得最终的成功。我们预计，正如2003年的“非典”没能阻止中国企业家的创业激情一样，新冠疫情也不能阻挡中国的滚滚创业浪潮。但政府短期内也要积极主动作为，避免落入让企业自生自灭的自然法则陷阱。不仅要关注疫情中创业生态关键链条的破坏、断裂可能造成的短期影响，让利扶持创业企业，更重要的是建立长期有利于创业生态的机制，疫情倒逼凸显出来的创业生态的长效机制建设问题更值得我们警醒并给予高度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