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松，放松文/徐扬生在现代人的一生中，除去吃喝拉撒之类的琐事，所做的事大概可分为两类，一类与“荣利”有关，比如上学、工作、考试、晋升、炒股等；一类与“荣利”无关，比如运动、艺术、家务、读闲书、唱歌、旅游等。每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每天或多或少都在做这两类事，前者常被称为“正业”，后者为“闲情”，每个人在不同的人生阶段，花在这两者上的时间、精力也会不一样。从世俗的意义上来讲，“成功”主要取决于前者，而“幸福”应该与两者都有关系。那么人类为什么一定要从事这两类事情呢？我曾经看过一本书《植物的欲望》（《The Botany of Desire》，by Michael Pollan），作者讲到世界上的四种植物与人类的故事：土豆、大麻、苹果、郁金香，这四种植物对人类来说是最基本的，为什么呢？因为它们分别反映了人类的四种最基本的欲望：土豆满足人类的温饱，大麻可以令人类精神陶醉，苹果给予人类甘甜的感受，郁金香让人觉得美丽幸福。其实，人类的所有活动都是围绕这四种基本的欲望而展开的，前面讲的与“荣利”有关的第一类活动，都或多或少满足了人类对温饱、陶醉的欲望，而第二类活动，则多少满足了人类对甘甜和美丽的欲望。当然，这个关系也并非绝对。总之，人类生存的基本点就是要达到这些欲望的平衡，而前述的这两类活动满足了人类的这些基本欲望。在当下的信息社会里，第一类事情无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占据人类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相应地第二类活动也自然地减少了。如果将“世界”比作一个“小区”，把第一类活动想象成具有“实用价值”的地产楼盘，把第二类活动想象成没有“实用价值”的湖泊，那么从前是一座楼，前面有一个大湖；后来变成十座楼，中间有一个小湖；最后是有一百座楼，中间的那个小湖也不见了……只有这样，才能把“实用价值”最大化，而这个“实用价值”与“荣利”有关，那是世俗认为的“成功”的度量。于是乎，两类活动失衡，社会压力增大，“内卷”越来越严重，每天生活在紧张之中，充满了焦虑，有时候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焦虑什么，为什么缺少了第二类活动，人会变得如此焦虑呢？

先跟大家讲个小故事。在我国西部，重庆四川之间的大山里，有一位老人，已经七十多岁了，过着与世隔绝的独身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天清晨背着一个箩筐，上山去采中草药，晚上回来，每个月的第一天，他会把上个月采摘的中草药背到镇子上去卖，那一天，他总是很早就起来，去几十里外的镇上赶集，他把所有的草药卖给一家熟悉的药铺，就回家了，回家的途中他会路过一家小酒馆，他总要停下来买一壶酒喝，等他把这壶酒喝完，这个时候他一般已经喝醉了，而这家店也差不多要打烊了，他就起身继续赶路回家。由于喝醉了，天又黑起来了，回家的路上，他总是跌跌撞撞，不知道要摔多少次跤才能回到家去。有一次冬天，他从小路上滑下了山坡，顺着山坡一直滑下了一个巨大的悬崖，最后坠入了深渊，幸好有一棵大树，把他的衣服给扯住了，他就在树上挂了一个晚上，睡得沉沉的，直到太阳出来把他照醒了，他看到山路上有人，就大喊着把他给救了下来。还有一次，他在黑夜里走很陡峭的小路，跌跌撞撞，不知怎地跌到了一座寺庙的破院墙上，我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也很纳闷，一般“跌倒”不是往下跌么，怎么会跌到围墙上去呢？不过，不管怎样，他确实掉到了围墙上，围墙上是垒的尖尖的瓦檐，最多也不过十到二十公分的宽度，他居然在墙上睡了一个晚上，直到早晨睁开眼睛一瞧，墙下围了不少寺庙里的信众，都正在那里看他，等他好不容易爬了下来，再看那堵墙，连自己也觉得很奇怪，昨晚是怎么到那上面去的呢？另有一次，他走着走着，一失足，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睁开眼睛一看，一片雪亮，怎么会有那么多手电筒呢？再靠近一瞧，啊！那都是黑熊的眼睛！他连忙跑到一块大石头后面，他觉得黑熊大概不会发现他躲在那里，过了许久，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发现，他的身子被石头卡得死死的，动也动不了，就这样过了至少一两天的时间，直到有路过的村民发现了他，才把他救了下来。听他的故事，所有人都有个疑问，怎么这个人竟不会死呢？几十年来，他有无数次这样的遭遇，几乎每次都是“滚”着回到了家，如果换了个人可能早就死了，但他顶多是破点皮，身体总是完好无损，从来没有摔伤过，这不是很奇怪吗？难道他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是人的身体构造应该都是相同的啊！之所以这样，只有一个原因——他当时喝醉了！

“醉”，是人的生命中一个非常奇特的状态！我曾看过庄子的一本书，其中讲到喝醉的人从马车上摔下来是不会受伤的，而其他的人则不然，照理讲，喝醉的人与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果呢？庄子的解释是，因为喝醉的人，他的精神是浑然一体的，“神”是全的，他不知道自己在车上，也不知道自己从车上摔下来，生死不惊，他身上的“元神”在那里，一直在保护着他，从而避免了许多可能的危险。真的很奇妙！我以前也听说过很多发生在地震灾区的故事，所有的大人都死了，而小孩却完好无损，报纸上说是因为小孩没有惊恐。没有生死意识，就没有恐惧，其元神充沛，身体就会无损。“醉”的状态也是如此，神奇得很！你看，醉拳，如果没有喝醉酒，身体是无法柔软的，醉拳是打不出去的。就连写诗、写书法，在喝醉了酒的状态下，写出来的诗和书法，也会神采飞扬，与平常不同。为什么“醉”的状态能产生如此巨大的神奇力量呢？还是因为“放松”两字！当一个人彻底放松的时候，他会无拘无束，无天无地，没有恐惧，没有担忧，他的元神就会随之起来，他的直觉就会开始工作，他身体的“自然智慧”驱使他开始反应，使他做他此时应该做的事情。所以说，“放松”对人类的正常生存发展是一种多么重要的状态，这也就说明了，为什么前述的人类的第二类活动是非常必要的，因为第二类活动能让人的身心放松下来，平衡起来。相反，如果我们每天只管忙着第一类活动，只忙 “正业”的事，就会越来越紧张，心里就会越来越患得患失，自己也会变得越来越没有趣味，离自然越来越远，离爱越来越远，渐渐地心态就会失衡……目前，焦虑的人越来越多，学生的心理健康越来越成问题，几乎所有的问题都是由于“紧张”造成的，反过来你只要稍微“放松”一点，问题就会迎刃而解，对待学业上、工作上的内卷是如此，对待疾病也是如此。因此，在我看来，“放松”这两个字简直是一个无往而不胜的法宝。年前我去拜访过一位高僧，人们都说他不仅修道好，而且太极、内功、中医都极为高精，见面后我发现这位老人说话相当迟缓，我问两三句，他总缓缓地答一句，更奇怪的是，无论我问什么样的问题，他似乎都是以一句差不多意思的话来作答，“还是要注意放松”、“放松一点就好”，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我告辞前，请教他打坐的姿势和时间，这回他用了两句话，意思是，放松是最重要的，所有的方法、环境、坐姿等，如果不能让你放松，你都可以统统不理，“放松是最高层次的”。回来后，我反复琢磨，想起《金刚经》中有一句话， “汝等比丘，知我说法，如筏喻者，法尚应舍，何况非法。”这里的“如筏喻者”，是指任何方法其实都只是渡河用的筏子，就像游泳时水池中的水，它们并不是你的目的。用手指着月亮给你看，并非是要你看手指，而是要你看所指的那个月亮。因此，所有的方法、坐姿，对于禅修而言都不是目的，而是渡河的筏子，“放松”才是目的。朋友，秋天很美，烦恼不对！不要焦虑，焦虑比你焦虑的那件事更可怕！不要恐惧，恐惧会让你失去所有理智！也不要紧张，紧张是因为你对那件事，对那个人不了解，为什么你对你的老师会紧张？如果你经常与他在澡堂一起洗澡，你会紧张吗？学业之余，多参加一些前述的第二类活动，平衡身心，发展天趣，自信自重，乐观前行！

配图/Marc Chagall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