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即将结束。

对于大四学生而言，这个寒假并不轻松。一点心血分给了考公、考研、春招，神色慌张的他们还要被毕业论文的deadline追赶。

何雨瑾却是个例外。不久之前，她通过了浙江农林大学科技创新活动成果替代本科毕业论文的答辩，无需再撰写毕业论文。包含何雨瑾在内，有6名同学免去了毕业论文。

关于是否取消本科毕业论文，人们总是各执己见。只是在极与极的对立两端中，我们或许也可以找到一处如何雨瑾一般的平衡地带。

越发严格的毕业论文

早些时候的本科毕业论文其实不难通过。即便是在大扩招后迅速膨胀的本科生中，毕业论文被毙仍然是鲜少发生的特例。

这一切终结于2019年。年初翟天临一句“知网是什么东西”，向高校投去了巨型炸弹，万千学子被迫卷入山呼海啸中。天临元年开启了。

图 | 翟天临“知网是什么东西啊”

巧合的是，就在翟天临事件发生的几个月前，教育部正在狠抓本科教育。在印发的《关于加快建设高水平本科教育全面提高人才培养能力的意见》中明确提出，加强对毕业设计（论文）选题、开题、答辩等环节的全过程管理，对形式、内容、难度进行严格监控，提高毕业设计（论文）质量。

两相碰撞，擦出的火花烧到了毕业论文的查重率。北京大学、复旦大学、浙江大学的本科毕业论文查重率分别从20%、25%、15%提高至10%，清华大学和南京大学的研究生毕业论文查重率则严格要求到5%。

天临二年，在查重率的红线下战战兢兢的本科生们，又被划下了另一道红线，抽检。

按照教育部发布的《本科毕业论文（设计）抽检办法（试行）》，本科毕业论文抽检每年进行一次，抽检对象为上一学年度授予学士学位的论文，抽检比例原则上应不低于2%。

倘若抽检不通过，学生可能面临撤销已授予学位，并注销学位证书，高校则可能减少招生计划，甚至暂停招生，撤销其学士学位授权点。

抽检启动后，许多高校重新修订了本科生毕业论文工作的指导意见，对论文写作提出了更高要求。

随机查看某985、211、地方高校关于2024届本科毕业论文的通知，可以看出，无论高校层次如何，本科毕业论文的难度都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层出不穷的问题

按照学校规定的时间安排，大四第一学期，毕业论文开始启动。

然而现实的矛盾在于，此时学生正站在未来的十字路口，无论转向升学还是就业，时间已经是一块儿干瘪的海绵了。两相权衡，留给毕业论文的时间理所当然被压缩。

全国学业发展联盟对大学生毕业论文的调查显示，有46.2%的学生认为论文准备时间紧张。《劳动报》的一项问卷调查则更为直观，超过90%的本科生用不足30天完成论文，有47%的学生只用了不足10天。

网络上随处可见几天就能完成毕业论文的分享帖，甚至还出现了“两天写完一万字毕业论文”的教程。

图 | 两天就能写完毕业论文

要从下载文献开始的教程，戳破了另一重无奈的事实。其实本科生很难依靠自己的能力完成一篇真正意义上的毕业论文。

问题是层出不穷的。随便决定的论文题目，发现找不到参考文献；好不容易写完初稿，却不会调整格式；即将定稿的时候，因为逻辑过于混乱而推翻重来……

图 |写论文时问题层出不穷

一位高校教授就曾直言，“毕业论文的问题表现为选题宽泛或不符合专业培养要求、文题不一、论文架构及逻辑混乱、字数拼凑注水多、图文格式不规范、过于依赖网络文本等等，可谓逻辑性、规范性、诚信性都不强。”

图 | 老师看毕业论文也很痛苦

时间紧追不舍，催着许多人走上简单粗暴的捷径。全国学业发展联盟的调查中，71.4%的大学生承认身边存在找论文代写的人，代写的原因主要是工作压力，考研出国忙，偷懒和拖延症。

另一项中国政治学院对本校学生的调查显示，69.1%的同学认为身边存在论文抄袭现象，抄袭被发现后，有47.7%的学生认为很正常，13.7%的同学甚至当作没发现。

至于重复率，他们也有自己的方法，利用翻译软件把论文翻译为小语种，再翻译为中文，在一来一回中自动降重。

ChatGPT出现后，这条捷径更加简单了。从写作到降重，它一条龙服务。不费吹灰之力，学生就能得到一篇可以上传的毕业论文。

图 | 用ChatGPT写论文更简单了

取消本科毕业论文

“本科生写毕业论文就像叫一个厨房里的学徒做满汉全席，做肯定是可以做出来，但是肯定不好吃。大学四年下来，学的东西多而不精，没有一门课程是精通的，临了要毕业了，要求写一篇万字长文，大家在对各个领域并不熟悉的情况下，硬着头皮选了一个主题，硬生生搞出个创新点。”

这是某问答平台上一名大四学生对“本科生到底该不该取消毕业论文”的回答。

图 | 本科生该不该取消毕业论文

问题中提到的大学老师是首都经贸大学教授刘颖，在看过4篇本科生论文后，她发出感叹，“我很赞同取消本科生论文的建议，因为无论是培养目标还是群体特征，现在的本科生已经不同于30年前的本科生了。现在的本科生写论文真的没有太大的意义。”

2022年我国本科在校生为1965.64万人，高等教育毛入学率达到59.6%，进入高等教育普及化阶段，培养应用型人才成为本科教育的重要目标，实际上与学术性论文的要求是背道而驰的。

越来越多人认为应该取消本科毕业论文。全国学业发展联盟调查中有六成人赞同取消，上述问答平台的问题下，也有1.4万人赞同了取消毕业论文的回答。

图 | 1.4万人赞同

重要的是可以选择

毕业论文对本科生的教育和培养是有帮助的，“但是只能鼓励这样做，而不是作为一种刚性的要求，要求所有的本科生都这样做。”

中国人民大学教育学院院长周光礼认为，不同的大学应该有所区分，鼓励研究型大学本科生做一项真实的科研项目，至于一般的大学，“写个毕业论文，还不如让他们去做一下社会调研，这也是一个真正的东西。”

这也是扬州大学教授张清所赞同的，“以提升本科教育质量为目的，除了严查本科生毕业论文之外，还应构建合理且多元化的本科生学术能力评价体系。”

其实早在2009年，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就曾试点本科生毕业设计多样化变革。编导类专业可以拍纪录片，主持类专业可以策划一档新节目，新闻类专业可以发表一篇报道；依然选择写论文的同学，也不被拘泥，可以做一些社会调研。

图 | 四川大学试点本科毕业论文改革

面对质疑，时任系主任张小元曾回应，我们的大学教育与实践严重脱节，媒体业界需要有实干能力的人，我们自然可以在这方面放开一条路，让一部分实践能力强的学生以具体的实践活动为自己赢得学位。

十几年后，浙江农林大学用科技创新活动成果替代本科毕业论文的思路与此不谋而合。

按照浙江农林大学的规定，发表过高水平论文，或参加“互联网+”和“挑战杯”大赛获国家级二等奖或银奖及以上，或完成与本专业相关的创业实践报告，本科学生就可以申请替代毕业论文。

浙江财经大学、江汉大学、安徽财经大学、南京审计大学、杭州电子科技大学也都有类似替代本科毕业论文的改革。在杭州电子科技大学公示的2024届本科生科研作品替代毕业论文的名单中，有89位学生通过申请。

图 | 杭电89位学生不用写毕业论文

这些通过的学生，会像何雨瑾一样，专注地沉浸于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她已经坚定了自己从事科学研究的决心。

如果还没找到未来的道路，也没关系，在空白的时间里，他们可以反复穿梭十字路口，去探索每一处未知的世界。

编辑：李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