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大教授霍巍、李永宪:我们与西藏考古的三十年

四川大学商学院
2018-09-19 13:47 浏览量: 4142

MBAChina网讯】前言

今年暑假期间,由包括四川大学考古系在内的国内多家考古研究机构组成的联合队伍,在西藏阿里地区进行了该地区历史上规模最大的考古调查与发掘工作。该项工作,受到包括央视、新华网在内多家媒体的广泛关注。

今天大川要为你介绍的,是本次四川大学考古队的指导老师,历史文化学院的霍巍教授与李永宪教授。从1990年开始,两位老师在西藏进行田野考古工作与研究,至今已近三十年。

川大与西藏,学科与人生,他们的故事是个人的经历,也是考古学的历史。

我们与西藏考古的三十年。

1990年4月1日,那时候还不流行“愚人节”,但李永宪描述起和霍巍出发进藏前的场景,却又不能不说颇具“喜感”。

两人站在成都一家苍蝇馆子门口,点了两份肥美的粉蒸肉,“认真地”地吃完。

吃罢,霍巍对李永宪说:“走!”

这是1990年的春天,可以用成百上千字去描绘成都的春天、四川的春天,甚至拔高到改革开放的春天……但对于两人,最精准的形容却只是两个简单的字:进藏。

初入西藏

1990年,第二次全国文物普查正在各地开展,西藏缺少专业力量,向全国借调人手进行为期三年的文物普查。四川大学考古系的林向教授得到指示后告知全系老师,想派出两位年轻老师参与调查。让林教授意外的是,全系老师都表示愿意前往。最后霍巍和李永宪争取到了名额。

初入西藏,霍巍和李永宪首先被派去日喀则地区最远最偏僻的四个县,1991年转往山南地区,1992年转到阿里地区。三年,两人竟真用脚丈量了西藏的大半。

1991年,李永宪在西藏加查县

想起那三年,李永宪感叹:“都说‘西藏是我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去了才知道这‘一部分’有多大……从未感受过这样的风土人情。”

1992年,本来是两人文物普查工作的终点,但一个意外发现,却让两人彻底和西藏联系在了一起。

大发现

阿里地区札达县托林镇东嘎村和皮央村,两个交通闭塞藏在象泉河谷附近的小村子,因两人在调查中发现了大型佛寺、建筑遗址和石窟群引起国内外轰动。

距离皮央和东嘎数十公里外,是早已名噪海内的古格王朝遗址。公元9世纪中期,吐蕃王朝崩溃,一部分王室成员逃到今阿里地区建国。公元10世纪左右,古格王朝建立。

这个王朝,曾经经济、宗教和文化都高度发达,联系着西方与东方,商贾云集。然而传承700年后,却突然神秘消亡。

如今,恢弘仍在,繁华却早已无声息。

札达地貌

而皮央和东嘎,虽同样被日晒风蚀融在了自然中,但它们的意外现世,补充的却是古格王朝未被仔细撰写进书本的真切历史。

“随着工作的推进,我们认识到这是一个与古格同样重要、甚至可以称之为‘副中心’的地方”,形容起东嘎的遗址群,李永宪难掩当年的激动,“在一般人的认识中,阿里地区偏僻、荒凉,甚至不适宜人类居住。但是我们的调查再次证明这里不仅曾经有人世代生存,并且创造过高度发达与开阔的文明。”

修门

皮央东嘎的进一步调查和保护工作旋即展开。1995年,为了保护存有精美壁画的石窟,霍巍联系到了慈善人士5万元的捐款,李永宪带着这笔钱赴藏,“修门,首先是修门。把洞窟先关起来,免得人打扰。”

东嘎石窟壁画

然而在皮央村和东嘎村,根本没有“修门”的条件,所有的材料、甚至工人都要从拉萨带过去。水泥、木料……小到一颗铁钉,全部从拉萨采购,装满了一辆东风卡车。可能是出于考古学家的一点“小情怀”,李永宪还请工匠做了传统藏式的门扣。

物料备齐,“听到是去阿里,都说‘太艰苦了’,开很高的工资也没有工人愿意去。”李永宪硬着头皮护送物资到达札达县托林镇,左右打听,终于在狮泉河找到四个四川工人。

1995年,西行阿里修门时还是土路

工作环境该如何形容呢?海拔4000米以上,连路都没有。东嘎村的村长动员全村男女老少,先向位于土山上的东嘎遗址开出一条小路,妇女们推上去一只大汽油桶装和水泥的水,工人才能作业。

门修好后,钥匙有三把,李永宪没有留下。一把给了西藏自治区管理部门,一把给了札达县,一把给了东嘎村村长。

命运相连

“发现”只是一个开端,“门修好了”也并不是结果。

从1992年皮央东嘎遗址发现起,四川大学考古系已联合西藏自治区文保部门和国内外做西藏研究的机构在当地进行了8次考古调查与发掘工作。

1997年,中外专家在东嘎山下的合影

最近一次是今年夏天,由西藏自治区文物保护研究所、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西藏队、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西北大学五家科研单位和院校联合开展的联合调查与发掘工作。这一次发掘,因央视等媒体的关注和报道让皮央东嘎遗址名声大震。

霍巍向央视记者介绍出土物

在央视的采访中,记者对霍巍和李永宪的形容是“年逾花甲的考古学家”。这时,知情者们才意识到,原来两人已在西藏工作将近三十年。

在这近三十年的时光里,两人数次上下高原,足迹并不局限于阿里地区。在吉隆、在日土、在昌都……初入藏三年走遍西藏多处,后来则是把工作做到了西藏各处。而那些“险些丧命”的经历,现在谈起都云淡风轻了一样。

1997年去阿里措拉山发生了翻车事故

有一回,考察队的车陷入河道中间,非常危急。坐在副驾驶座的李永宪首先抢救的是照相机包,因为里面全是调查的一手资料。位置更靠后的霍巍如今还笑着埋怨“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抢救我”。

车死死陷在河道上,人根本拉不出来,直到联系了军分区一辆拉大炮的车来才看到希望。军区的车先挂考察队车前的勾,直接就断了,没办法,只能由一个人进到水里挂车的大梁。

雪水化成的河水,冰冷刺骨,“我是喝了几口酒才完成了这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李永宪笑着说。

1994年,李永宪、丹扎、旺堆次仁在“救车”

高原丝绸之路

虽然西藏数次用冰封路、悬崖峭壁、稀薄的氧气阻碍考古队的脚步,但霍巍和李永宪仍然愿意用“一块宝地”形容它。

这“宝”,不仅是灿烂的文明,不仅是口耳相传的“神秘”,不仅是壮美的大自然……还有历史和学术的宝藏。

飞越阿里

“原来,大家理解的丝绸之路,是北边的草原丝绸之路和南面的海上丝绸之路,我们似乎选择性地忽略了青藏高原”,霍巍谈到,“以阿里地区而言,它是许多大江大河的源头,自然条件甚至远远好于南疆沙漠地区,并不是传统认为的那样荒凉。”

接近三十年扎实的工作,让越来越多的考古学证据连接起来。在皮央遗址,霍巍发现有一柄双圆饼首青铜短剑与四川盐源县出土的短剑类似,甚至三角形的纹样都是一致的,“皮央和盐源,如此遥远的时空,如没有贸易或交流很难想象有这样的巧合。”

又如一种四个小圆环绕一个小圆的装饰品,同样的形制,曾经在中亚草原和云贵高原发现过。过去学者猜测,这可能是由草原丝绸之路辗转传到云南。然而,相同的装饰品却在距离遥远的阿里发现了,还不只一次。

许许多多的小线索汇集起来,霍巍提出了“高原丝绸之路”的概念。这背后,仰赖的是包括四川大学考古系在内,来自全国乃至世界的顶尖西藏考古研究者的共同努力。“这不是一个人的成就,我们三十年的工作,证据充分。严格的说,它并不是‘某一条路’,而是一个网络,在不同历史时期、不同王朝统治背景下,长期存在的东西方文化交流通道。”

这条“路”,在霍巍的描述中,是一条官方使节来往的通道,比如文成公主进藏;是一条宗教求法之路,越来越多证据表明僧侣“西游”并不是绕道草原丝绸之路;是一条商贸之路,食盐、麝香、珠宝、粮食……来自中亚和中原地区的货物在青藏高原处处留下痕迹;也是一条军事之路,吐蕃王朝曾经利用这些商贸网络向四周用兵,甚至打到了唐王朝的首都长安。

2018年阿里,霍巍与指导的研究生

“我们的历史书上可能写着,文成公主入藏,第一次给西藏带去了茶叶。但是在我们的考古发掘中,发现了汉、晋时期的茶叶,明显要早于文成公主。”霍巍笑称,“这不是一种很奇妙的收获吗?”

“奇妙”的三十年,西藏的历史在考古学家的工作中,渐渐不再只是“据说”、“相传”。但是三十年,也让两人从青壮年变得有些不堪重负。年龄渐长,高血压如影随形,每一次回到成都,醉氧“缓过劲”的时间越来越长。

“最大的遗憾,大概就是还有很多地方值得探索,而我们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李永宪这样说道。

归来

今年夏天的阿里联合大调查,霍巍和李永宪又一次和四川大学考古队出现在了札达县。和第一次入藏一样,两人依然进行墓葬清理和田野调查工作,和老乡交流、钻到墓穴清理、与同行研讨……一样不少。

只是此时,两人都已过了六十岁。

今年重返皮央东嘎,李永宪有了新发现:“我看到一条双车道柏油路通到村里,现在的东嘎村,家家户户有很好的房和车,是‘边境小康村’,这条路是自治区修的旅游环线。”

重返皮央。(左起:札达县文物局局长、村民仁真、霍巍、李永宪、川大2003级毕业生夏格旺堆)

看到东嘎的变化,李永宪也有了新的感悟:“我们是不是也有间接的功劳?我们发现了这里,让它成了省级文物保护单位,有了旅游的价值,让当地人受益了?我以前听过一句话‘我们做了很多文化事业,可是老百姓得到了什么?’,看到现在的东嘎,觉得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大概是我们的工作最大的意义。”

今日的皮央东嘎,被《中国国家地理》杂志评为西藏最美的观景与拍摄点之一

现在在皮央东嘎做发掘,再不用先修路,更不用先从拉萨拉物料。“四川大学考古系”的旗帜就插在柏油路旁边。在旗帜下,老中青三代川大考古师生一起工作着。

两位教授与川大第一批参加阿里考古的研究生张长虹。张长虹教授目前也是西藏考古的专家,多次进藏工作。

皮央东嘎的调查日趋成熟,但广阔西藏,还有许许多多未知的区域等着年轻的川大人去开垦和研究。

时间回溯到1990年4月1日,我们还是可以用成百上千字去详细描述一个春天,但对于站在路边吃粉蒸肉的两位年轻老师,他们可能并不知道四川大学西藏考古研究的春天即将到来,也并不知道收获的金秋将徐徐展开。

只知道因对西藏毫无概念,这顿“壮行饭”吃得很有“仪式感”。

吃罢,霍巍对李永宪说:“走!”

通往阿里

一辆穿越时空的火车

翻越山,渡过河

这些旅途中我们写的歌

新鲜的,给你了 

今夜且把激情当酒喝

我是眷恋故乡的孩子

回来了

——纵贯线·《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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