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BAChina网讯】工业革命不仅是从0到1，而更是从1到100

3月27日，由新浪财经与如是金融研究院联合主办的“2019博鳌新浪财经之夜·如是夜话”在海南·博鳌金海岸温泉大酒店举行，主题为：中国，通往美好生活之路 。

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所长张宇燕在演讲中指出，供给方面发展就是要不断地提高劳动生产率，因为美好生活的要素很多，但是很重要的一点是财富不断的增长，物质生活水平是基础。

张宇燕

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中国社科院世界政治与经济研究所所长、社科MPA学术导师

以下为演讲实录：

很高兴能够来到这个圆桌论坛，谈谈关于美好新路径如何出发、如何抵达。

世界经济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从长期的趋势来看，全球经济增长得以持续的基础，即劳动生产率增速正处于战后以来的一个非常低的水平。经济增长、经济发展的根本还是要劳动生产率的提高。一个人单位时间内生产十个单位的产品，两个人生产二十个单位的产品，这不叫经济增长。经济增长一定是一个人原来单位时间内生产十个，现在生产十五个、二十个，这其中的关键在于劳动生产率提高。但是今天无论是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劳动生产率的增长速度在下滑。中央提出来创新发展，针对的问题，主要就是如何提高劳动生产率，其中科技创新又扮演着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

刚才贾康教授谈到了经济生活中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即劳动成果的分配。我想在此着重谈谈经济生活中的另一个方面，也就是生产或供给方面。供给的增加就是增长或发展，其源泉就是劳动生产率的提高。我们今天讨论的主题是如何实现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美好生活的构成要素很多，但基础性要素或条件，便是我们创造的财富不断增长，说得更直白一点就是物质生活水平的提升。怎么来提升呢？关键之一就是技术进步。

今天的世界技术创新或科技革命看上去日新月异，令人眼花缭乱，但我们也同时看到劳动生产率的增长并未随之提高。这便是经济学家们所说的生产率悖论。如果说破解这一悖论的根本还在于科技创新，那么我们的关注点就应该是如何实现最有效率的创新。

在此我想谈谈我最近阅读中的一些体会。

从1760到1850年，这90年是大家公认的工业革命发生的时期，是人类发展进程中非常重要的一个历史阶段。在工业革命期间，英国从维持了一两千年的年均GDP增长率0.1%，一下子提高到2%、甚至3%以上，并带领整个世界突破了“马尔萨斯陷阱”。到底是什么导致了工业革命？为什么工业革命在英国的发生？人们一般认为，工业革命发生在英国是因为英国首先发生了技术革命，因为英国有先进的新技术。但是最近的阅读让我很吃惊，因为一些历史学家特别是研究工业革命史的历史学家经过严肃认真的分析，发现英国在工业革命时期并没有没有创造出新技术，而是运用、改良并重组现存的技术，并在这一过程中推动了劳动生产率的迅速提高。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为什么英国史无前例地在这90年间集中地出现了大规模运用技术、改良技术、组合技术的浪潮？在这些经济史专家看来，根本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因为当时的英国劳动力成本迅速上升。劳动力成本的上升意味着资本的价格相对下降，意味着现存的知识和技术从价格昂贵变为价格低廉。劳动与资本之比的变化，诱使和迫使那些工厂主去琢磨如何才能够在劳动力成本迅速上升的环境中生存和发展。自然而然地他们就会打机器的主意，也就是用机器来替代人工。瓦特改造蒸汽机便是用机器替代人工过程中一个著名故事。注意，瓦特不是蒸汽机的发明者而是改进者。蒸汽机在瓦特之前的半个多世纪就已经被发明出来。工业革命时期的珍妮纺纱机等都和瓦特改进蒸汽机的故事类似。此外，英国盛产煤炭和铁矿，也为机械化的普及创造了额外的有利条件。

进一步的问题接踵而来：英国那个时期劳动力价格为什么迅速上涨呢？简单地说原因有三个。其一是英国的市场规模“突然”扩大。英国在18-19世纪海外殖民扩张的历史人人皆知。海外市场加大或需求增加，带动了英国国内的工资水平的上涨。其二是英国在殖民扩张期的海外移民众多。其三是英国为支持殖民扩张和满足国内既得利益集团诉求而实施的高税收政策。这几个因素和其他因素叠加到一起，在推动劳动成本上升的同时，使得运用机器替代人工成为一件十分有利可图的事业。这个故事引出的一个逻辑推论是，同时代的清中国由于劳动力供给充分而无法产生用机器替代人工的激励。

重新阅读工业革命史对我的触动还是蛮大的。在一个科技创新业已成为时代性主题的时候，我们特别需要对科技创新的内含有一个准确的理解和把握。科技创新构成美好生活的基础。但至少工业革命史表明，影响深远的经济长期增长可以不是建立在全新的“创新”基础之上，不是基于从0到1或从无到有，而更多是从“有”开始，从1开始，从学习、组合、改进现成技术到普遍运用，循环积累，最后从1到100。中国正在经历史上可能是最为迅速的劳动力成本上升期。这既是一个挑战，也是一个机遇。时代的激励已经具备，在政策和制度环境确立后，中国从高速增长过渡到高质量发展、人民过上更美好生活的物质条件更加坚实这些目标，就一定能够实现。